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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的”姬“
  作者:张琰琰 沈成飞
 
  炎帝姓"姜",周王姓"姬",二姓的后裔,子孙昌盛,美女犹多,后世便以"姬"、"姜"谓美人〈《毛侍正义》卷7《陈宛丘诂训传》〉。随着时间的推移,"姬"字形容女子姿容美好的原意渐淡,身份示意凸显。在唐代,姬"字所示的女子,身份非常丰富,该称谓所涵盖的女性群体由狭变广,身份地位由髙到低,折射出唐代商品经济发展和城市化程度的加深。
 
  “姬"指"妻”
 
  以"姬"指"妻",见于初唐。贞观二年,唐太宗与王珪宴饮,时有美人侍奉太宗左右,此妇人本庐江王李瑗之"姬",李瑗兵败后被籍没人宫。王珪讽谏太宗,取此妇,不道义。太宗怒斥:"'杀人而取其妻,卿乃问朕是非,何也?'……',(《旧唐书.王珪传:)〉)以"姬"指"妻",出自帝王之口,可见,初唐此称法并非罕见。
 
  “姬"指"妾”
 
  以"姬"指"妾",亦不乏其例。淮南节度使杜佑之妻梁氏亡故之后,策嬖姬李氏为正嫡"。这里之"姬"乃杜佑之妾。当"有敕封邑为国夫人"时,有人劝佑"以妾为妻,鲁史所禁",应追封正妻梁氏。杜佑听劝,时议美焉"(唐冯翊子《桂苑丛谈.史遗》〗。妻妾有别,即使以"姬"谓"妾",时议亦然。"(柳)元公为西川从事,尝纳一姬。同院知之,或征出其妓者言之数四。元公曰:'士有一妻一妾,以主中馈,备洒扫。公绰买妾,非妓也。,"(唐赵璘《因话录》卷3《商部下》)此处"姬"指"妾"。妾虽然可以通过支付财物交换而得,但是,进入家庭后,妾与妻同为家庭成员,其地位和职责必为礼法所规范。妾协助妻氏,主中馈,备洒扫,养儿育女,延续后代。
 
  妾,尤其是姿色出众的美妾,亦被唐人称为"姬",暗合了"姬"字形容女子姿色出众的本义。被称作"姬"的美妾,多为出身卑微、容貌可人、善歌舞、多才艺的女子。有素娥者,"武三思之姬人也",乃"相州凤阳门宋媪女","善弹五弦,世之殊色",颇赋盛名,武三思以帛三百段聘为妾〈唐袁郊《甘泽谣》卷1《素蛾;)〉)。符合上层社会男性审美标准的下层社会妇女,以姿容为本,或主动争取,或被迫接受,通过做小妾的方式融人显贵之家。
 
  “姬"人墓志亦有印证。唐孙君侧室杜氏,原为唐监察御史里行孙虬的"姬人"〈《唐孙君侧室杜氏墓志》,见周绍良主编《唐代墓志汇编》"咸通〇六〇",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2425页)。唐前申州刺史崔君故侧室上党樊氏,亦为崔君之"姬"〈《唐前申州刺史崔君故侧室上党樊氏墓志铭并序》,见周绍良主编《唐代墓志汇编》"咸通〇七六",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2438页)。这些姬人原为朝廷官员的爱妾,因其为夫家增添子嗣,与夫家建立起密切的血缘关系,故而死后有墓志存世。通过精致考究的墓志铭文可以看出,以"姬"称"妾",洋溢着亲人对亡故之人的尊重和怀念,"姬"字此时是对妾侍较为尊重、正式的美称。
 
  “姬"指"妓”
 
  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和科举制的兴盛,市民阶层和士人阶层兴起,贫富分化加剧,在长安、洛阳等繁华都市,各种妓女及相关经营悄然滋生,加之唐代中晚期门第观念逐渐淡化,为下层女性迈人上层社会打开方便之门。因"姬"字蕴涵妇人貌美之意,以"姬"代"妓",雅致、含蓄,很快为时人所共识,于是,姬成为"妓"字所指代的女性群体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姬"所指代的"妓"的范围非常泛指,包括家妓、营妓、娼妓等不同的妓。家妓一般都豢养于有相当财势的权贵豪富家中。营妓属地方政府的公有财产,政府官员以之待客、侍寝等,唐代文人与营妓觥筹交错的记载为数不少。到了唐代中晚期,营业性的娼妓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而逐渐兴盛,"姬"指代"娼妓"的现象也就多了起来。此处仅以家妓为例尔意。
 
  唐代达官贵人家中,豢养家妓蔚然成风,家妓在奉歌舞、陪宾客、侍枕席、满足上层社会奢华享受的同时,也成为彰显家族地位与实力的一种标志。"唐金吾大将军张直方,西班倜傥勋臣也,好接宾客,歌妓丝竹甲于他族"(宋孙光宪《北梦琐言》卷11《张直方誉裴休》〉。一些家妓更是因姿色和才艺出众而闻名于世,深受主人的宠爱和宾客的追捧。唐宁王李宪,有家妓曰宠姐,美姿色,善讴唱,与主人眉目传情,心心相映。即使在宴请宾客时,宁王也决不轻易向众人展示这位心爱的美人,"每宴外客,其诸妓女尽在目前,惟宠姐容莫能见"。李太白恃酒戏请宁王以宠姐示于众,"设七宝花障召宠姐于障后歌之"(五代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卷4《隔障歌》〉。
 
  家妓毕竟身为奴仆,社会地位非常低贱,被视为主人家的财物,可用于交换财物。唐严续相公以家中所养"歌姬"易"犀带"〔唐朱揆《钗小志.以妓易带》〉,戎昱使君以善歌之"姬"赠送襄阳公〈唐范摅《云溪友议》卷上《裏阳杰》),这些"姬"均为家妓,出身卑微,迫于生计,屈为人仆。唐大历中,某显僚之子崔书生,陪父看望"盖代之勋臣一品","一品命妓轴帘,召生人室",由美姬侍奉书生宴饮。这位陪饮的红绡女子,本富家女,居朔方,也是因"主人拥旄,逼为姬仆"〈《太平广记》卷194《昆仑奴》、家妓在家庭中常受排斥、猜忌,举止稍有不适,即被认为有辱门风,会受到严厉的责骂、殴打。唐末,有高燕公任江扬宰,其弟"收拾一风声妇人为歌姬在舍",其嫂逐之,燕公鞭之,终卒(五代刘崇远《金华子杂编》卷上〉。与娼妓狎戏,辨时人认为是不光彩的事情,乃心邪所至。"有彭城刘生,梦入一倡妇家,与诸辈狎饮。尔后,但梦便及彼处,自疑非梦。
 
  所遇之姬,芳常袭衣。盖心邪所致"(宋孙光宪《北梦瑣言》卷7《刘道济幽窗梦》〉。"姬"指身份不确者
 
  唐人对身份不确的女性亦以"姬"相称,进行模糊处理,多见于中晚唐时期。曾任给事中、户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唐昭宗士人陆希声,娶寡妇余媚娘为妻之后,又在外宅畜养了"名姬柳舜英"。"余媚娘者,才妇也。夫亡以介洁自守。陆希声时为正郎,闻其容美而善书,巧智无比,使行人中善言者游说之。媚娘乃约媒曰:'陆郎中若必得儿侍巾栉,须立誓不置侧室及女奴,则可为陆家新妇。'希声诺之。既归二年,夫妻敦睦,无何。希声又获名姬柳舜英者,姿殊丽,逾于媚娘。媚娘知而深怨之,密衔不发,异日令迎人宅,与之同处。此间,候希声他出,即召舜英闭私室中,手刃杀之"〈宋温豫《续补侍儿小名录.余媚娘叙录》〉。这种别宅而居、身份含混的女性亦被时人称为"姬"。此外,亦有以"姬妾"泛指家庭中妻、妾、婢、妓之流,并不针对某一个体。"张易之兄弟娇贵,强夺庄宅、奴婢、姬妾不可胜数"(唐张鸷《朝野佥载》卷6〗。代宗朝宰相元载,其兄弟"各贮妓妾于室"(《旧唐书.元载传》〉。
 
  在唐代,"姬"字在赞美妇人羞花之容的同时,可以指代妻、妾、妓,甚至身份不确者等多种不同身份的女性。唐代"姬"字的丰富内涵及其所指代女性人群的演变过程,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视角,去观察那些被正史边缘化、被社会所淡视的各阶层中非主流女性的生活方式以及她们与权势阶层的微妙关系。
 
  作者单位:张琰琰:《岭南文史》编辑部
 
  (沈成飞:中山大学教育学院社科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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