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前在嘉兴紫阳街买到过一方砚台，砚台的边沿有板结的混凝土 ，有粗粝的石灰，一看就知道是拆墙拆出来的，也就是这方砚台曾经被砌进墙里。一问，果然是。
砚台为什么会被砌进墙壁里的哩？
《史记，儒林别传〉记载过这么一件事:汉朝初年，山东有个叫伏生的人，以前当过秦朝的博士。他在秦始皇焚书时，密藏了一部《尚书〉在墙壁里。刘邦平定天下，伏生取出墙壁中密藏的《尚书》，在山东教书。汉文帝的时候，朝廷寻访能讲解《尚书》的人，来京城讲学， 但伏生此时已经九十多岁，走不动了。朝廷于是就派了一名叫晁错的官员到山东求学，使《尚书》流传下来。
那么将砚台砌进墙壁里的人，是不是也如同伏生一样？这就谁都不知道了。
一般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在十年浩劫的时候，有人为保存古砚将古砚砌进了墙壁。要么是在将砚台当成废物的年代，有人变废为用，将古砚当作了一块砖头使用。
后者的可能性较大。但是唯愿是前者，可以给人多一点欣慰。此外，在扬州的天宁寺也曾经买过一方端砚，顺池，明式，有火
捺，石质幼细，可惜砚膛有两道交叉的刻痕，也就是砚台不知被谁打上了叉叉。
为什么要打上叉叉？是孩童的年幼无知？显然不是，孩童没有刻石留痕的力气,而且刻痕甚深，似有刻骨仇恨。
那就只有一个猜想，或许是十年浩劫所刻下的历史的印记。这使我又想起了一则记载
乾隆年间，有一个叫"益亭"的人，有一块好砚，非常宝爱。他有一个朋友，叫"冶亭"，也非常喜欢那块砚台，几次索要都没有得到。后来这益亭得了重病，临终时冶亭在侧。益亭拉着冶亭的手泣道： "吾与君永别矣，家室妻子都不问，吾何以葬乎？"冶亭泣对道："棺衾及一切应用之物皆备矣，可无虑。益亭喘息稍定，唤其子取砚，摩挲了一会儿赠给冶亭，说："砚背有细爪痕，没有磨去，君自试，毋损石也。^然后永远闭上了眼睛。
那方砚的背后有细"爪痕"，都要磨平，而且还不能损石。到了现代，一方好端端的砚,却硬是被人刻划出一个大叉。
这是砚的不幸，也是人的悲哀，也是某一个时代给人们留下的思考。
时代影响着一切。
还记得有一年与一个好古的邻居，去古运河畔的一个古镇访古。听说镇上有一户姓"秦"的人家是旧大家，祖上数代收藏。我们就去拜访。秦家的后人已经是一个老人，很健谈。我们问他是否祖上有很多东西？他说是的。我们又问他现在还在吗？我们能不能看看？他说他家曾经有一块匾，字是自右向左写的，也就是从右向左念是这么几个字："无尽藏秦"。后来，时风一变，读字从左向右念了，那块匾就变成了 "秦藏尽无"。
说到这里,他神色戚然。
我们也一阵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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