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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朱伯崑先生
       作者: 陈 来
  月 3日〈美国东部时间〗中午从哈佛广场回来, 打开收件箱,十几个新邮件一下子涌了出来,其中张学智教授发来的题为讣告"的邮件赫然夺目,我一下子就意识到这可能和朱先生有关。待打开看,知道朱先生已于日前仙逝,虽然朱先生一两年来身体一直不好,但这个消息仍然令我感到惊愕,叹息不已。
  朱伯崑先生,著名哲学史家,易学哲学研究大师, 我国哲学界望重士林的著名学者。朱先生长期从事中国哲学史的教学与研究,就我所知,他对解放以来中国哲学史教学体系掌握最熟、教学经验最富。他的研究继承了冯友兰先生的治学方法,重视理论思维,重视分析中国古代哲学的概念及演变,在把握中国哲学的广阔性和深刻性方面达到了很高的造诣。他对解放以来中国哲学史研究的"北大学派建设做出了重大贡献,他是当代中国哲学研究有威望和成就的大师, 他的研究在国内外学术界有重要的地位和影响。他的逝世是我国哲学界和中国哲学史学界的重大损失。
  我最初见朱先生是在1978年6月研究生复试考试时。当时,我除了认识张岱年先生和楼宇烈老师外,其他老师都不认得。复试会上,除了张先生外,主要提问的是一位戴白边眼镜的老师,五十多岁,反复提了与公孙龙哲学有关的问题,对于这些问题,我都就自己所知, 一一做了回答。考试后,通过问别的考生,才知道这位最能提出问题的老师就是朱伯崑先生。
  对我们78级研究生来说,除了张岱年先生以外,最重要的老师就是朱先生。入学那时,除了张先生这样年纪的老先生我们称先生外,五十几岁以下的先生多称老师,所以我有好多年都称朱老师,后来才改称朱先生。在改口的开始几年,我自己心里还是觉得叫朱老师亲切些,但慢慢也就习惯了。初人学时,我们曾在张岱年先生课上问他,朱先生是不是他的学生,张先生说"他解放前在清华上我的课,我两年都给他分!"张先生还说"他现在已自成一家"。
  朱先生给我们开的通史资料课,长达一年有馀,每周两次,每次四个小时,上了两个学期,还没讲到王船山,所以第三个学期又继续讲, 上得大家往往头晕脑胀,而朱先生兴致勃勃,欲罢不能。这门课不是本科的中国哲学史课,而是专门给研究生上的中国哲学史通史资料课,本来的设计是主要读资料,但讲着讲着,就不讲资料了 ,讲成朱先生的中国哲学史通史。这个课讲得比本科的中国哲学史课要深得多细得多。朱先生的这个课对我们非常重要,不仅在一个较高层次上把整个中国哲学史深入地重新走了一遍,而且把其中理论问题和学术争论都全面揭示出来了。同时,这对我们也是一次以"北大学派"〈这是后来朱先生多次跟我谈的问题)治学方法的重要洗礼,朱先生这一次中国哲学史通史讲课,其体系之深人与广博,我相信是前无古人,而后来者也不会再有的,因为现在的研究生没有中国哲学史通史课,而本科的通史教学都走向简短,以各门断代专题课作为补充。我在研究生时代写的郭象、张载的论文,都与朱先生的这门课对我的启发有关。
  朱先生不仅上课,还找大家到家里去谈,第一学期结束,大家交了对《管子》《内业》、《心术》篇的注释作业,假期中朱先生找我们十个人分别去谈,这种教学认真负责的态度,今天很少有人做到,我自己也从来没做到过。 1981年春夏,每个人的研究生毕业论文初稿都拿给朱先生去看,这大概不是教研室的规定,而是大家对朱先生的一种依赖,反正麻烦朱先生也没关系,他肯定会给我们的论文把关。我记得朱先生找我去谈我论文的时候,点头予以肯定,说我的论文"有点新东西",得到朱先生的鼓励,我当时很高兴在上朱先生通史资料课时,讲到魏晋哲学和北宋哲学时,朱先生都提到本体论和宇宙论的分别,指出在欧洲哲学史上沃尔夫最先提出 这个分别,汤用彤先生在20世纪40年代以此分析汉代哲学和魏晋玄学哲学形态的差异。本体论和宇宙论的分别,在50年代初到70年代末,已很少有人再用,当时的学者多认为本体论是旧哲学名词,不宜作今天哲学史分析的方法。但朱先生在课上还是强调这一点,这是对教条主义方法论的拨乱反正,这对我也有一定的影响。我的博士论文对朱熹理气观演变的分析,除了利用冯先生逻辑在先的分析外,也利用了这个框架, 论述了朱熹哲学从本体论到宇宙论的变化,这个分析就是受到朱先生讲课影响得来的。
  在给78级研究生讲课后不久,朱先生身体一直不太好,主要是喘病,那个时期他经常去圆明园散步。 1983年春季学期,我听过朱先生的易学哲学史课程,这个课本是给82级研究生开的,我当时已是博士生,但博士生没有课程,所以就去听朱先生这门课。这门课给我们最深的印象,是汉代易学的卦气说和汉唐易学的元气说,尤其是北宋初期的太极元气说。这成为我博士论文论述周敦颐太极论的基本依据。当时朱先生的讲义还未出版,所以我在博士论文的脚注里说明"此点在朱伯崑先生的易学哲学史课程中早已指明"。此后我对北宋初期和周敦颐太极说的解释始终持此讲法不变。
  年春天,我的博士论文初稿写好,那时候并没有预答辩,但我没忘记先拿去麻烦朱先生看看。朱先生看过,要我注意中立一元论的问题,还提醒我看李相显的书。在博士答辩时,朱先生提出中立一元论这一问题,张先生当时面色微变,但我已经经朱先生提醒过,所以从容回答,未出差错。答辩结束,朱先生笑着对我说"你是太喜欢朱熹了",当时杜维明教授在旁,说"是同情的理解"。答辩后我回到系里教书,此后二十多年在学术上仍一直不断地受到朱先生的教益。
  朱先生的学术活动可分为四个方面。第一是中国哲学史。在这方面他在建立50年代后北京大学中国哲学史的教学体系方面做出了重要贡献,在教学实践、教材编写、资料编辑各方面都发挥了重要的作用,由于院系调整以后,全国的哲学教师都集中于北大,北大哲学系在全国具有示范的意义和影响,所以他在北京大学哲学系中国哲学史教学的影响是及于全国的。第二个方面是易学哲学。朱先生认为中国哲学形上学和宇宙论的概念、命题、思维主要是借助对《周易》的解释而发展起来的,是从易学的解释传统中转出来的,他从70年代末开始对此进行研究, 在开设易学哲学史课程外,以十年时间完成出版了《易学哲学史》四卷的巨著。这部划时代的易学哲学经典,不仅开创了易学哲学研究综合的典范,同时也是一部中国哲学史的通史。第三个方面是易学普及。朱先生上世纪 90年代创办了东方易学研究院,坚持"善为易者不占"的理性解易传统,出版了多种易学知识教程与普及读物,组织多次国际性会议,对推广易学起了重要作用,在新世纪他又主持创建了国际易学联合会,为世界性的易学研究奠定了组织基础。第四是研究冯学。朱先生曾长期跟随冯友兰先生,协助冯先生写中国哲学史新编,冯先生逝世后,在朱先生的建议下成立冯友兰研究会,组织会议,编辑论文集,颁发研究奖,推动了冯友兰研究的深入发展。
  在前辈老师学者中,朱先生最善于提出问题和解答问题,这是和他研究的全面、深人与对资料的熟悉功夫是分不开的。朱先生非常注重理论思维,重视辨名析理,在他那一辈的中国哲学研究学者中,朱先生的理论能力是非常突出的。同时,朱先生又非常重视资料,对基本资料的掌握达到了精熟的地步,可以说仅次于张先生。 60年代以来北大所编的中国哲学史资料选辑,有几种就是在朱先生一手主持之下完成的。我深深地感到,朱先生对中国哲学的熟悉、把握,我们是要一辈子来努力学习的。
  我们教研室中年以下的老师都是朱先生的学生,但我感到,比起其他的老先生,朱先生和我们的关系更自然,也更亲切,这样的师生关系我觉得是很难得的。前年夏天以后,朱先生腹泻的病症长期没有治愈,我去年离家赴美研究,行前曾看过朱先生。从朱先生家出来时闪过一念,不知我走这一年,回来能不能见到朱先生。现在他遽归道山,我虽不觉得十分突然,但颇生歉疚之情。因为我人在美国访问,无法回去亲自向他老人家告别,也无法送他到最后一程,这是我深感遗憾的事情。 所以,我只能远隔重洋,献上一瓣心香,默默地悼念这位受到大家一致尊敬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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